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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 不想承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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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此同時, 遠在高臺縣的陳鳳琪,躺坐在院中涼亭裏,正值陽春三月,亭外幾株桃樹正繁花似錦, 非常漂亮, 可是陳鳳琪轉著手中的折扇, 心情有些覆雜。

陽陽被送到她的窗外的事,仿佛只是發生在不久前,事實上, 卻是十五年過去,因為陽陽被送過來的時間點,她本就有些懷疑,陽陽家裏,是不是也是當年因廢太子一案而倒臺的大家族。

可是隨著當年的廢太子重新崛起, 且順利登基,當年被他牽連, 或是與其有關的那些勢力, 因為大多都是被判流放或是罰入賤籍,基本沒有真正被滅族的, 後來都已逐漸被平反起覆, 或是相繼被赦免。

然而她為陽陽留下那麽明顯的線索,卻一直沒人找過來,讓陳鳳琪不得不懷疑,對方很可能是拿那一萬多兩銀子斷了那份親緣。

所以陳鳳琪也就放棄了最初想在陽陽長大些後, 就告訴他真正身世的打算,與其讓他知道自己是被親人奉上一萬多兩銀子,送到別家的孩子, 還不如就這麽一家人平靜的過下去。

沒想到這都時隔十五年,康平帝也已登基九年了,對方才找上門。

因其自身的特殊經歷,陳鳳琪壓根就不在乎所血緣關系,對她而言,親手養大的孫子、孫女,朝夕相處的兒子兒媳,就是她的親人,也是她的家人。

雖然早前已做好陽陽的親人會找上門的心理準備,但是十幾年過去,那個心理準備在事到臨頭時,唯一起到的作用,就是讓她在聽說有人打聽陽陽時,理智的將人叫過來,直接對線。

她是真的並不介意陽陽認祖歸宗的事,哪怕陽陽是個能在十四歲時,就成功考取舉人的天才少年,她也沒有什麽不舍,因為她對所謂夫家、李家,只有厭煩,壓根就沒有歸屬感。

如此一來,陳鳳琪也就沒有讓陽陽為李家光宗耀祖的想法,當然不會拿所謂的養恩拿捏他,李成鋒夫妻那裏,她早就有言在先,人家現在找上門了,她也沒想瞞著他們。

江燕娘與李成鋒後來又生了一子一女,也沒有非要將陽陽留在家中的想法,就是免不了為自己當親生兒子養大的孩子,如今要被親爹給認回去的事感到傷心不舍,哪怕他們也是早有心理準備。

陳鳳琪倒是沒有為這件事感到傷心,就是有些不舍,大孫子大孫女去京裏時,她也曾覺得不舍,但是因為知道他們不久後就會回來,那份情緒也就不怎麽強。

可是現在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孫子,以後可能會在京城定居,就算他有心,由於這個時代的交通不便,他們將會變成一年到頭都見不了一回,長期分居兩地的狀態,陳鳳琪這心裏就難免有些不是滋味。

畢竟在此之前,陽陽曾在說笑間表明自己對未來的規劃,先出去游歷四方,增長一些見識,將來也要留在南江書院,等著接他老師的院長之位,將南江書院更加發揚光大。

不過再怎麽心酸,陳鳳琪也沒有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,畢竟陽陽年僅十五歲,未來還有很長的人生,而她已經年滿五十,怎麽也不可能會為一己私欲,將後輩都留在自己身邊。

更何況她與李成鋒夫妻對陽陽固然有養恩,人家血緣親人對人也有生恩,將他送人時,還附帶著一萬多兩銀子,完全可以證明對方就算因為種種原因,後來沒有及時尋回他,但也不是惡意遺棄。

所以陳鳳琪不僅主動配合對方尋人,還將接下來如何選擇的權力,都交給陽陽自己,她只負責表明態度,告訴陽陽,她與他的養父母,永遠都是他的後盾,而不是顧慮與負擔。

年僅十五歲的會元,在殿試中表現出色,摘得狀元之位的消息傳開,京城上下都十分關註這位前途無量的少年狀元。

看到隨皇榜一起被展出的一甲前三名在殿試中的答卷,大部分人心服口服,不得不承自古英雄出少年,新科狀元李常煦確實不負其狀元之位。

也少量的聲音認為李常煦的文章文采不足,太過樸實無華,雖然還算優秀,卻不配狀元之位。

李常煦對這些議論漠不關心,自打殿試結果出來後,不僅有袁家周圍的鄰居上門道賀,還有一些素不相識,來頭卻都不小的人家,也都紛紛送來賀禮,實在讓他感到煩不勝煩,幹脆以客居親友家中多有不便為由,直接關門謝客。

何瑞剛走出班房,就遇上同僚趙學海,對方笑容滿面的與他打招呼道。

“何兄下值了,今日乃是新科殿試放榜日,這次的新科狀元,正是於州出身的那位會元,與何兄乃是同鄉,真是可喜可賀,走,我們一起去小酌一杯吧。”

何瑞早就聽說過今歲的會元,是於州府人士,不過他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,畢竟何家自新帝上位後,在這京中的地位江河日下,如今已是泯然於眾。

“聽說那位李會元十分年少,能在殿試中再創佳績,摘得狀元之位,想必才華極為出眾,還真是後生可畏啊。”

何瑞是康平元年的同進士出身,如今年過三十以後,才晉為集書省給事中,正七品,負責一些書籍文檔的管理與修訂工作。

枯燥乏味的工作,以及無望的前途,讓他的身上早早透著股暮氣,也沒心思關註那些與他無關的消息。

若是何家還如十年前般顯赫,尚可以同鄉的名義去拉攏對方,如今何家已然日薄西山,對方則是如朝日冉冉升起的仕途新星,再去與對方提什麽同鄉之誼,倒成了何家欲要攀附對方。

靠著昔日鼎盛時期留下的餘蔭,何家還在努力維持大戶人家的體面,肯定不願做出這種容易落人口實的舉動。

趙學海不知道對方的覆雜心情,笑著附和道。

“是啊,不過你們於州府,還真是人傑地靈的寶地啊,四十年前,出了位你們何家老太爺,官至次輔,現在又出一位年僅十五歲的新科狀元,嘖嘖,真是前途無量啊!”

何瑞強笑了一下,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。

“不知這位新科狀元是於州府何地人士?”

趙學海負責給這批新科進士立檔,將那位新科狀元的資料記得最清楚,張口就來的回道。

“李狀元乃是新臺縣陽山鄉人士,過去一直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地方,這次卻能隨著李狀元一舉成名,而名揚天下了,真是令人羨慕啊。”

何瑞難掩錯愕與激動的緊緊抓住對方問道。

“新臺縣陽山鄉?你說那新科狀元還姓李?”

看到對方一反平日裏謙和有禮的常太,情緒有些失控的激烈反應,趙學海感到有些不解。

“何兄為何會這麽激動?莫非這位李狀元與何兄有什麽淵源?這也說不過去啊。”

那李狀元年僅十五歲,與對方是兩輩人,兩者之間應該沒有什麽交集才對,否則那李狀元摘得會元時,引得許多人上門道賀時,何家就該有所關註,而不是像現在這樣,連人家姓什麽都不知道。

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何瑞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,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。

“抱歉,是在下失禮了,趙兄有所不知,那新臺縣與鞏縣相鄰,陽山鄉李家是當地的一個大族,與我們何家也有些姻親關系,在下才會如此激動。”

趙學海理解的點點頭道。

“這麽說來,你們何家與那李狀元,沒準兒還是親朋故交,真是恭喜何兄了。”

面對對方的恭喜,何瑞笑得有些牽強,想到對方正是負責為這批進士立檔的人,試探著問道。

“多謝趙兄,不知趙兄可還記得這位李狀元直屬至親的名諱?”

聽說李狀元很可能與對方有舊,趙學峰有心賣對方一個好。

“這位李狀元的祖父尊諱為李立光,生前有秀才功名,已經去逝,祖母李陳氏,父親李成鋒,母親李江氏。”

何瑞緊握住雙拳頭,才能讓自己努力保持鎮定,沒有再次失態,強扯著嘴角回道。

“有勞趙兄,那李家祖父的名諱,我聽著似乎有些耳熟,需要早點回去跟長輩確認一下,來日在下設宴請趙兄,以表謝意。”

“哈哈,何兄客氣了,理解理解,我們來日再聚也無妨。”

與對方分別後,何瑞走到一處四下無人的僻靜地方,扶住旁邊的墻,支撐住自己有些無力的身體。

陽山鄉李氏族中人丁興盛,會有重名,並不罕見,可是據他所知,立字輩中有秀才功名,還叫那個名字,妻子姓陳還早逝的,只有一位。

再怎麽巧合,也不可能重合到這種程度,更何況那李狀元現年十五周歲,母親乃是李江氏。

可是那李狀元的爹為什麽沒有早逝,而且名叫李成鋒?這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?怎麽會這樣?

何瑞的心中充滿不解與質疑,卻註定無人給他答案。

前幾日還因身體不適而沒有主持殿試的康平帝,在為新科進士舉辦的恩榮宴上,穿著一新,精神抖擻的出現在人前,本來難以掩飾的病容,仿佛也因此而消減了幾分。

走完禮部安排的流程,正當這場恩榮順利進行到尾聲時,大太監劉樂突然去後殿領出一人,是位身著禦林軍統領制式官服的中年人,笑容滿面的躬身對獨坐一桌的李常煦道。

“李狀元,這位乃是禦林軍副統領張大人,他前些日子去了趟李家,為令祖母陳宜人帶回一封親筆書信,與李狀元的身世有關,李狀元不防先看一下?”

此言一出,頓時震驚全場,唯有康平帝不動如山的繼續高坐上首,絲毫沒有訓斥劉樂在這麽嚴肅的場合,突然提起這個話題。

這突如其來的一出,讓身為主角的李常煦有些懵,看著那位張統領躬身以雙手呈上的信,眼中充滿質疑,沒有及時接過。

“這封信,真的是由高臺縣李家莊的陳宜人親筆所書,是臣下於數日前,和陳宜人有過一面之緣,所談之事,宜人應該會在信中寫明。”

禦林軍的副統領對新科狀元稱‘臣’,不僅讓場上眾人都大驚失色,李常煦更是臉色一變,再聯想到打從殿試結束後的初次見面起,一直粘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,心中一驚。

不過聽到對方直接指出‘李家莊的陳宜人’後,李常煦顧不上多想,迅速接過信後,就當場打開,生怕有所耽誤,擔心奶奶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。

看到眼前這位本來充滿警惕與防備的少年,在聽到他特意強調自己不久前剛面見過那位宜人後,瞬間轉變的態度,就知道對方與撫養他長大的祖母感情相當深厚,不僅讓張越頗為感慨。

迅速拆開外層的封皮,一眼看到以炭筆書寫的熟悉字跡,李常煦才徹底相信,這封信真的是出自他祖母之手。

因為他祖母不僅不耐煩使用毛筆,寫的字還經常會缺胳膊少腿,比較簡化,除了他們自己人,外人很難認得出來。

確定這封信真的是由他祖母所寫後,李常煦才開始認真讀信中的內容,然後他發現,字他認識,那些字組合起來,所透露出來的意思,怎會讓那麽他難以相信與接受呢?

“這怎麽可能呢?”

劉樂這才從旁開口道。

“李狀元正是陛下的二皇子,十五年前,由前太子妃餘氏所生嫡子,陛下曾帶著二皇子殿下一起踏上流放之途,卻因二皇子年幼體弱,經受不起途中艱險,行至桃河鎮時,不得不將元氣受損的二皇子殿下寄養到李家。”

康平帝這才開口道。

“景鈺,此事已經得到確認,陳宜人已將當年將你送到李家的物件,全都交給張統領帶回。”

康平帝的話音剛落,就有內侍在劉樂的示意下,呈上張統領帶回宮的籃框與繈褓,給楞在原位的李常煦及殿內眾人過目,最引人矚目的則是繈褓邊放的那沓看著數額不算小的銀票。

眼看大殿內的氛圍,因李常煦沒有出聲而變得有些凝重,劉樂再次開口道。

“殿下被送到李府時,邵大人也在李家,他也能夠作證,殿下的養母當年只生下一個女兒,天亮之後,陳宜人對外宣布,兒媳生的是龍鳳雙生姐弟。”

邵雲博隨後也被宣到殿內,在這種關鍵時刻看到這位熟悉的老人,李常煦強忍住因受到的刺激有些大,有些激動的心情,趕緊問道。

“高爺爺,這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

再怎麽聰慧,李常煦也想象不到,他的身世中,竟然還藏著這麽大的秘密,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時,確實讓他感到有些不真實,也有些茫然無措,問出這句後,情緒才冷靜下來。

沒有傷心失望之類的情緒,就是感到震驚與意外,畢竟他是陳鳳琪教大的,對血緣、親族之類的關系,看得很透徹。

就算不是親生的,他卻是被祖母與父母疼寵著長大的孩子,他不知道長輩不是親生的,可是三位長輩心裏肯定都清楚,所以不管是不是親生,他們都是他的親人這一事實,並不會有任何改變。

所以從震驚與意外中反應過來後,他最先考慮的,是這個身世將會給他帶來的麻煩,他這身體不好的親爹沒幾個兒子,年前還剛夭折了一個太子,過去那些年不去尋他,在這節骨眼兒上當眾認回他,肯定打著什麽主意。

以李常煦的腦力,不難猜出對方的打算,可是那個從不曾出現在他考慮範圍內的人生,實在不是他想要的,所以他很不想承認這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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